Rapheal_Styx

闻事必咄咄,临言又区区。

名不显时心不朽,再挑灯火看文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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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努力找学上qaqqq

【也青】十方世界

一发完
ooc预警

王也离家那年,春光正好。
阳光暖软,揉碎在云朵里,璀璨的晚霞把他爹盛怒的脸都照出了柔和的角度。王也在大宅门口磕了三个响头,额头都磕出了血,然后他坐上牛车,离开了这个生养他十多年的地方。
他上了华山,拜了个老道士,又磕了三个响头,原本没有好规矩的额头又破了一次。寒风一吹,凉飕飕的,但是不痛——血被冻成了冰渣子,达到了最好的冰敷效果。
老道士说,你是最小的徒弟,你的师兄师姐们都走了,你要学会尊师重道。
王也诚心诚意地说,那徒弟侍奉您一辈子。
老道士却是被气到了,指着王也吹胡子瞪眼。没见过这么蠢的徒弟,我是让你一出师就滚得越远越好,别来烦老子。
在家里一直被夸聪明的王也头一回被人骂蠢,有种很新奇的感觉。
老道士把他带到院子外面,让他拔草,拔完后又带他到厨房,给了他把刀,让他把拔的草切碎。王也干得很起劲,手起刀落间极具屠夫风采。
王也干完活后,老道士问他,知道你在干什么吗。
炼毒抹剑上?王也显得很兴奋。
老道士抓起一把草糊他额头上。
屁嘞,搽药!

王也在山上呆了四年了。
老道士嘴巴不客气,带起徒弟来更不客气。王也每天一日三餐,挑水扫地全包了,老道士却不肯教他一招。
王也质问他为什么不教,毕竟他自诩习武天赋还是很高的。老道士说他一直在教,基本功扎实了,学起来才轻松。
第五年,王也终于等来了他的第一招。
老道士上的第一课没什么技术含量,就是对打——修武数十年的道士吊打没学过武术的菜鸟。打过了,王也躺地上喘气,青涩的脸上青青紫紫几块儿,他虚起眼睛才敢直视阳光,眼睛左边肿起个大包。
啊,活着真好。他有些庆幸地想,至少还能看见阳光。
老道士的脸突然伸过来瞅他,挡住了他看阳光的视线。
老道士问他,你以后打得过我吗?
王也自信满满,肯定可以!
老道士又问,那现在呢?
王也焉儿了脸,打不过。
老道士长舒了一口气。打不过好啊。然后转身,朝着自己平时锻炼的地方走去,边走边对身后的王也挥挥手,说:
这就是我教你的第一课。不管任何情况,无论何种理由,十方世界,总有一隅是你达不到的,有些会随时间流逝而靠近你,有些不会。
徒弟啊,你得学会去适应无力感。

王也上山的第十年,人间遭殃了。
瘟疫横行,尸横遍野。实在没有活路可走的百姓听说华山上有修道的活神仙,一窝蜂地涌上华山来,途中死了一大半,就剩下几个尚有气力的汉子活着跪到老道士面前,求老道士救救他们。
老道士看着一张张恳切的脸,叹了口气,让王也放他们下去,这事儿华山帮不了。
王也当时二十几岁,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,又刚习完老道士的毕生绝学,自觉天下没什么能阻挡他的。他拜倒在老道士前,说师父不能帮的,徒弟帮,让徒弟下山,帮帮他们吧。
老道士看着自己的小徒弟,又叹了口气,挥了挥手。
王也这便下山了。

王也下山之后,先回了趟家。
由于瘟疫,王家已经集体搬迁了,迎接王也的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大院和王老爷子给他留下的一个箱子。王也打开它,发现里面全是自己从前十多岁时喜欢玩儿的,叹了口气,把箱子摆到了角落里。
他粗略地打扫了一下屋子,决定下山这段时间,自己就住在这里——反正这也是他家的东西。
正想着,王也听到敲门声。他打开门,门前是一个看上去二十左右的小公子,脸色有几分苍白但是长相清秀,身姿瘦削,手拿一把折扇,眼睛微眯,嘴角含笑,竟一下子令王也的心情明朗了几分。
小公子看着王也,一拍折扇,对着王也抱拳问好:
在下万花诸葛青,想借道长的宅子一用。

诸葛青有礼貌却不代表他讲道义。王也还没回答,诸葛青就指挥着把被瘟疫感染的人们抬进了宅子。院子不算太大,但还是装了满打满算百来口人,横横斜斜躺在一块儿,像个大型百人坑。
王也在旁边站着,没有阻止。他不在乎他家这块儿地,也不在乎诸葛青的无理,只是有点心疼自己——在山上没个好地儿睡,到山下了也不能享受享受。
诸葛青站到他旁边,抬起眸子看他,说道长勿怪,人命关天,事后我诸葛青赔您的全部损失,如何?
王也不咸不淡地回复,莫非你要了我这块儿地就是救了他们一命啊,这宅子没这么大能耐。
诸葛青说,您谦虚了,还真有。
王也一愣,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儿,但毕竟跟别人不熟,也不好多问,只是暗暗留了个心眼。
过了两天,王也发现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。
天灾闹得大了,就会出现人祸。被感染的人越来越多,所有人的情绪都被逼到了一个临界点。瘟疫爆发初期,健康的人和被感染者之间的关系还是亲人、朋友、邻居;到如今,他们的关系已经是不共戴天的敌人了。
既然找不到治瘟疫的药,那还有什么办法治瘟疫呢?简单,斩草除根得了。失去理智的人们找到被瘟疫感染的人们聚集的地方,打算放火烧了他们,所幸诸葛青及时赶到,换了位置,换到这深宅大院里来。
王也说至于吗,这瘟疫满打满算也不过一个多月吧。
诸葛青没了笑容。他说这一个多月,这座城已经少了一半的人了。这座城如今全面封锁,除非瘟疫被消灭,否则没人出的去。
一个月当然不可能到这个程度,但如果是两年呢。道长十年没有下山,自然不知道,这两年天下大旱,粮食歉收,官府的粮仓里面都已经没粮了,更别说百姓。就算这场瘟疫不爆发,不久也会出现这种乱象的。只不过如今老天帮他们选好了牺牲的人而已。
王也问,可这与我家大院儿有什么关系。
诸葛青说他们怕两个人,不敢烧。
谁?
诸葛青失笑道,道长你傻吗,当然是我和你啊。
这是第二个质疑王也智商的人,王也有点儿郁闷。
他们不敢惹你是因为怕万花谷的人吧,但他们为什么怕我呢。
诸葛青笑眯眯地说,道长不认识你的师兄师姐们吧,但是我们都认识。你的师兄师姐们也都认识你。他们怕的不是你,是你背后的整个纯阳。所以我必须进你的宅子呀。还有,他们不敢动我,一方面是因为万花,但更重要的是,我是治疗瘟疫的最后希望。
啧,这种沾别人光的畏惧。
王也更郁闷了。
特别是在心里把他和诸葛青对比了之后。
那我现在需要做什么?
你啊,诸葛青笑容不变,耐心等着解药出来就行了。你有救人的心,却只有杀人的能力。不如多去跟这些病人聊聊天,陪陪我。

王也无聊地坐在房顶上晒太阳,阳光还跟他离家时一样,暖黄色的,照在人身上有种冬天里镜花水月的温暖。他动了动脚,踢下去一块儿瓦砾,好巧不巧,砸人头上了。
王也猛地翻身起来,望见下面一头灰的诸葛青笑眯眯地看着他,心头暗叫不好。
诸葛青苍白的脸上笑容灿烂,王也转身想跑,听见诸葛青在下面说,算了,今天心情好,不计较了。
王也好奇地回过头来,什么好事儿呀。
找到方法了,跟我来。
王也闻言立马跟了上去。
诸葛青推开自己住处的门——由于作用重要以及其跟男人一起睡觉过敏的声明,在连房主人王也都只能和别人挤着睡的情况下,诸葛青得到了一个单独的房间。诸葛青径直走到书桌旁,拿起笔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篇,拿给王也,让他按单子去进药材。
王也急急忙忙地跑出去,找了几个车夫,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,总算是办妥了这件事,药材两天后送到。
王也疲惫地推开宅子的大门,刚一走进去,一桶水就泼了下来,浇了他一个透心凉。正待发火,却见诸葛青站在他面前笑得精明,想起完成的那块瓦,一下子什么气也发不出了。
真是败在这人手上了。

当晚,诸葛青和王也坐在房顶上喝酒。
诸葛青酒量不太好,没喝几口就剧烈咳嗽起来。王也听着胆战心惊的,伸出手想把诸葛青手边的酒坛子拿开,被诸葛青阻止了。诸葛青又猛灌了一口酒,苍白的脸色红润了几分,王也看着,觉得这样更有生气些,便也不阻止了。
诸葛青说我们诸葛家有个规矩,天灾不能救,所以我一个月前就到了这里,但直到出现人祸,我才出手救人,耽搁了很长时间,这是我的错,我得自罚一坛。
不过晚点儿还是有好处的。虽然有点自私,但要是我早点参与到这事儿里来,早点研究出药,我就遇不到道长你了。
王也也喝了一口酒,说遇见我算什么好事儿,这几天我们也没说过几句话,你闷在屋子里弄药,我只能打打杂,认真想想连朋友都算不上。你也别当我朋友,跟你这种人呆一起没秘密,不好不好。
王也说着说着,觉得自己这话里赌气成分太重了,又收回了话头,懒散地说,所以遇见我到底有什么可高兴的呢。
他不过是自己感叹一句,虽然用的是问句,但没想诸葛青回答。哪晓得诸葛青却睁开了眼,王也发现他的眼睛里面有光,在夜空的映衬下,璀璨得令他不敢直视。
诸葛青笑着说,云胡不喜啊。
王也愣了愣,有些局促地拍了拍额头,想着这眼睛自己如今是真的没法儿正视了。他说他觉得有点晕,先去睡了,改日再聊。说完就踉踉跄跄地从房顶上跳下来,落荒而逃。
既见君子,云胡不喜啊。

第二天早上王也找遍了宅子,没有找到诸葛青。
他以为诸葛青有事儿出去了,自己又担心病人们,便躺在房顶上等他。
下午,诸葛青还是没有回来。王也在房顶上睡着了,再醒来时已是皓月当空。
第三天王也跟病人们聊天,病人们也没见过诸葛青几面,以为还在研究治瘟疫的药呢,王也什么也没说。
第四天药材到了,王也照着桌面上诸葛青留下的配方一锅一锅地熬好了药。他意识到诸葛青走之前打理好了一切,这意味着他没想过回来。
第五天病人们问王也这药没用咋办。王也心想要是没用,只能把诸葛青抓回来家法处置了。结果他发现诸葛青对他了如指掌,自己却对诸葛青一无所知。
第六天病人们开始有好转了,他们说回去后要上华山给王也修个大庙子供着,王也说我们修道不修佛,你们回去后还是多给万花送礼吧。
第七天王也把药方告诉他们后也走了。他没有回华山,而是去了万花,他想诸葛青这只狐狸撩完就跑,他得去把他抓回来。结果到了万花,被告知根本没有诸葛青这号弟子,才知被骗了。他又问那诸葛家呢。万花谷那名弟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,说谁都知道诸葛家,但这么多年来,没人找得到诸葛家。道长这个问题太刁钻了。

于是王也又回到了华山。
老道士见他神情恍惚,叹了口气,问他是不是回来告别的。王也说是。
老道士说你要走就走,还过来告个别,拖拖拉拉优柔寡断,真不像我教出来的。
王也问,师父,一个人想要消失,有多少种方法啊?
老道士说,方法多着呢。这十方世界,多少山川湖泊,他随便去哪里隐居起来,都没人能找到。不想隐居的,找个市井巷末,改名换姓,你看谁知道他。当然,还有种最简单也最决绝的,跳进河里,坠入崖下,几天之后被人遇到,也不过是个无名尸了,想找到他的人,这辈子都只能在路途上。或许你踏过一片沃土,他就在你的脚下。
老道士捋了捋胡须说,徒弟啊,你看说书人总说请听下回分解,可这世界上的很多故事,是没有结局的。就算是神仙,也没办法掌握自己的命运,你要学会适应无力感。第一课我告诉了你这些,最后一课我必须再说一次。
现在,王也,你出师了。
王也跪下,磕了三个响头,把额头磕出了血,起身,离开了。
走时他说,老头,在你这儿学东西,真憋屈。
老道士笑了笑,没再说话。

王也留在了俗世里。
他走了很长很长的路,途中惩恶扬善,行侠仗义,渐渐把名气传了出去,没有辱没纯阳的名声。但他走的越多,却觉得自己越绝望,他害怕有一天他走遍了这个世界都找不到那个人。他害怕他发现那人在泥土里,在河底,在某个不知名野兽的肚子里。
于是他停下了。停在王家的宅子里,安安心心过他的小日子。春光还是一样好,阳光暖软,照着他离开,照着他回来。
他常常回忆起那场瘟疫,那个少年。想想那段日子他该一分掐成两分过,那个少年有多么混账,多么不负责任,想起十方世界还真的有那么一隅是他这辈子都碰不到的。
只是时间一长,连他自己也不清楚那个少年究竟存不存在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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